赴死1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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赴死18
【夏芒火】
下午的時候，柴洛說要去鎮上買些什麽東西。具體的我沒問，因為我一不感興趣，二也不關心。臨走之前他還特意交待：“你不要一個人出去，在家等著我。”
我知道他什麽意思：“放心，我等你一起死。”
柴洛無聲盯著我，神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微妙起來，似乎很不情願聽我從口中說出這個字。他忍了忍，“我走了，記得我說的話。”
我聳聳肩，甚至連個主語都不願意給他：“早去早回。”
民宿的床很柔軟，躺進去如同陷進了雲端。我在屋子裏昏天暗地睡了半天。夢裏還是那棵長滿了金蘋果的樹，黃橙橙的從綠葉中冒出來。
等我睡醒睜開眼，目光呆滯地盯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，又開始思索著現在到底是晚上還是第二天淩晨。
腦子還沒徹底清醒，外面院子裏忽然吵鬧起來。我以為是柴洛采購回來，正準備出去看看他到底為了買什麽以至於耗費大半天時間。
腳才剛踏出小門，耳朵裏飄進一陣更加高昂的爭吵。我順著聲音望去，看見郭獻和他媽媽還有他的小夥伴宋鏡仲都在院子裏。
三人身邊站著一個陌生女孩，她看起來義憤填膺。勢有以一抵三的勁頭。
我發誓不是故意要偷聽他們談話的，只是他們幾個人站在院子中央尤其顯眼。加上對方的聲音實在過於外放。我想把耳朵堵上都不能阻擋自己聽見秘密。
那女孩看起來脾氣不怎麽好：“他從來你們家就沒再回去過。一下午都不知道去哪了。你們到底對杜齊彥說什麽了？！”
郭獻倒是還和以前一樣，他穩聲道：“程鹿，你是以為我們把他藏起來了還是覺得我們把他怎麽著了？他拿著一把刀莫名其妙來我家，我都還沒說話你倒開始威脅我們了？”
宋鏡開始站到中間把他們倆隔開。
我在邊上面無表情看他們吵架，腦子裏想的卻是柴洛到底去哪裏“趕集”了，流連忘返到現在也沒回來。
“他們這是怎麽了？”
身後有個聲音忽然出現，我回過頭，發現是那個在院子做炒雞的男人。他們喊他老潘，至於叫潘什麽我也不清楚。
我淡淡蹦出兩個字：“吵架。”
他顯然不是很滿意我的回答，“為什麽吵起來了？”
我側身靠在柱子上：“來找人了。”
他瞥了我一眼，似乎對我的態度很是不滿。估計看我一臉喪樣，也懶得計較。這位潘哥上前加入他們中間。四個人的混戰變成了五個人的陣營。
他們嘰嘰喳喳就是說不出重點，吵的我頭痛的像是突然鉆進去一顆釘。
那個被喊做程鹿的女孩忽然尖聲道：“他會死的！杜齊彥他會死的！郭獻你知道嗎？上次你在學校門口那麽羞辱他，他回家差點就自殺成功了！”
院子裏裏忽然安靜起來。
程鹿繼續說：“他要是死了，都是你們害得！”
潘姓大哥終於聽明白了，他發揮自己善於調的優勢。給每個人都分配了尋找地圖。程鹿往南，老板娘往東。宋鏡仲因為要照顧郭獻，所以二人在家留守。
他舉起手遙遙一指，沖著我點名：“這位小妹你也來幫忙忙。”
然後我被迫和他們一起面對面建群。
我倒是覺得無所謂，只是覺得這位大哥好像對於尋找失蹤人口過於熟稔。想起昨天見他時，手上特殊位置磨出來的繭。我說：“你是警察？”
此時我們倆正準備走出大門，他聽後楞的停下腳步，“你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？”
我回頭，在臉上擠出來一個勉強的笑容：“瞎猜的。”
他既沒否認也沒承認，反而說起另一個話題來：“你是從穹洲市過來的？”
我嗯了一聲，“你也是？”
“不止我，”他掏出手機看了眼群裏發的尋找杜齊彥的照片，繼續說：“那個長得挺帥的人你記得吧？”
沒想到他還關註長相這方面，說起長得帥，我只想起柴洛和那天帶黑色棒球帽的人，我說：“你指哪個？”
“跟我同天來那個。”
我假裝回憶了一下：“哦，帶帽子那個。”
“我們都算是老鄉。”
我故意驚訝道：“是嗎，那可太湊巧了。”
其實我內心卻一潭死水。完全沒有什麽老鄉情，他們在我眼裏同樣都是陌生人。不會因為地域讓我有什麽特殊的情感。不過洛寨最近像是捅了穹洲的馬蜂窩，大批大批的人往這跑這點讓我困惑不已。
潘哥晃了晃手電筒，從側面灌木叢裏竄出一只流浪貓。“可不是嘛，不過杜齊彥那孩子家裏怎麽就他一個人，他父母呢？”
我說：“我跟你一樣都是外鄉人，怎麽知道他們鄰裏鄰居的事。”
話題被我終結，他又問：“洛寨這地方也不是什麽有名的旅游景點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。你千裏迢迢到這幹什麽來了？找人嗎？”
我說：“找死。”
他：“……”
估計是我的話太過冷場，我們相互沈默了幾分鐘。前面到分叉口，他終於又開口說話了：“我們分開找吧？”
我一聽開心的不得了，“行。”
手機手電筒一直開著，出來的時候就沒剩多少電量。如今因為照明電掉的更加迅速，我看著只留一點電電量在手機裏掙紮。
終於它連最後一丁點也消失殆盡了。
我停下來，發現又回到了前幾天柴洛和我到過的地方。鬼使神差往那棵歪脖子樹看了兩眼，月亮又大又圓，伸展的枝丫像是張牙舞爪的玉盤裂痕。
我拐了個彎，到了河邊。
岸邊烏漆墨黑地坐著一個人。
我說：“杜齊彥，這麽黑了你在這練視力嗎？”
他頭也沒回：“你哪位啊？”
我知道他認識柴洛，便說：“柴洛的朋友。”
杜齊彥回過頭，打量了我幾眼：“發量還行啊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柴洛都他媽和他說了些什麽。
杜齊彥說：“柴洛哥今天還在問我哪裏有賣藥的，我也不清楚，就把家裏的芝麻給他拿了點。不過你年紀輕輕的老掉頭發怎麽回事？”
我順勢坐下來，也沒問他為什麽跑出來，“我太焦慮了。”
他說：“焦慮什麽？”
“任何事都焦慮。”我往水裏扔了個石頭，“焦慮到想去死，可是又答應了某個人要暫時熱愛生活一段時間，陪他完成心願。”
杜齊彥嘖了一聲：“我不焦慮，我就是煩。”
我說：“你煩什麽？”
他露出自己的手腕，哪怕夜色不明，我也看出了那條蜿蜒曲折的疤痕，杜齊彥說：“任何事都煩，煩到想死。可是我也答應了某個人要陪她過暑假，看恐怖小說。一起成年長大。”
這次換我嘖了。
“我也一樣。”郭獻悄無聲息的，要不是他突然出聲，我和杜齊彥倆傻子都不知道後面什麽時候來個人。
“可是某個人放棄自己的時間天天來推我，說自己要照顧我一輩子。不管他是出於愧疚還是什麽目的，我都覺得自己主動放棄生命是件很愚蠢的事。”
這次是我和杜齊彥一起嘖了。
我心想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個“某個人”啊。因為某個人生，因為某個人死。和別人的交集雜亂無章，卻又充滿宿命感。
郭獻忽然說：“讓你媽回來吧。我爸都死一年了，我媽當時拿著以前的秘密要挾你媽出走，既然現在造成這種局面的人都不在了，我媽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，和以前一樣。”
杜齊彥低下頭：“她根本就不會理我。一年半以前離家出走，這麽久了沒回來過一次，唯一一次回來還是一年前跟你爸……”
他忽然停了下來。
我其實並沒有聽出什麽，但又覺得聽出了些什麽。我只是比較困惑他們倆居然會當著我的面討論這些。
杜齊彥坐著沒動，仿佛把我這個局外人當成空氣忽略掉了一樣。“一年前你出事那天晚上，真的看見你爸騎摩托車出去接我媽了？”
郭獻說：“除了她還能有別人嗎？”
“我還是不能理解她回家不告訴我，她去穹洲才剛剛半年的時候，還是會和我打電話。之後就偶爾發個短信，後來連短信也不發了。”
我插了一句話：“萬一你看到的是別人呢？”
郭獻瞥了我一眼，或許覺得我們三個都是尋過死的人，萬事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。“這麽晚還能出去接人，對方是個穿著白色短裙的長頭發女人，村子裏除了她誰會穿這麽短的裙子？”
我抓住漏洞，“萬一不是村子裏的人呢？”
“如果不是認識的人，別人怎麽會心甘情願上了他的車？”郭獻句句紮心：“你根本不知道，我爸在她離家出走去穹洲的時候，甚至還去那個城市找過她。回來以後沈默寡言好多天，我以為他終於要和她斷了的時候，後來有天晚上看到他出去接她。她穿著白色的短裙，上了我爸的摩托車，然後我爸把她帶到小河邊。”
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腿，“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沒了這雙腿。”
杜齊彥一直沒有吭聲，我對郭獻說：“別說什麽裙子頭發摩托車這些廢話了，你就說看見她臉了沒有？”
郭獻欲言又止，估計第一次見沒跟他好言好語說話的人，他忍了忍，最終吐出來兩個字：“沒有。”
我歪了歪身子：“那不就得了。”
杜齊彥悶住不吭聲好久，聽到我們倆的談話，他忽然說：“那的確不是我媽。”
我一楞，之前只是為了反駁郭獻故意找他話裏的漏洞，沒找到杜齊彥這人默不作聲這麽久忽然扯了個大的。
他繼續說：“那不是她，她沒回來。她嗜紅色如命，就沒有白色的裙子。”
郭獻看向他，“你這麽久不見她，就沒想過人可能是會變？喜歡的顏色會變，從前的心也會變。如果人心不會變，我爸就不會舍棄我媽去和你媽鬼混！”
杜齊彥的臉色鐵青，他忽然站起來，“郭獻你他媽給我閉嘴！”
兩人劍拔弩張，之前的平靜仿佛是假的一般。我趕緊站起來勸了勸：“有話好好說不要罵臟話，實在不行就去打一架。”
兩人同時看向我。
聽說過郭獻嘴毒，沒想到他還善於揭人傷疤。估計我們幾個的聲音聽起來太不過友好，宋鏡仲從遠處跑過來護住郭獻。
我有點驚訝：“他什麽時候來的？”
郭獻說：“我們倆一起來的，是我讓他在遠處等著。”
杜齊彥踹了一腳河邊的石頭，“那天晚上不是她，你們都把她趕出洛寨了，就別再把不屬於她的破事按加在我們身上！”
“你們倆先冷靜冷靜……”
其實說完這句話我自己都覺得如同放屁，冷靜如果有用世界上就不會有沖動行事而後悔的人了。我也不知道自己對別人為什麽能好言好語安慰幾句，同樣的話我自己聽來就是無意義。
無意義，我腦子裏全都是無意義。
但是意義到底有什麽用？
我還沒從這句哲學中抽離出來，忽然從對面跑過來一個人，那人速度太快以至於我什麽都沒看清楚。他雙臂緊緊抱著我，一句話也沒說。
我被勒的差點窒息，艱難地從嘴裏冒出一句臟話：“給老子爬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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柴洛無聲盯著我，神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微妙起來，似乎很不情願聽我從口中說出這個字。他忍了忍，“我走了，記得我說的話。”
我聳聳肩，甚至連個主語都不願意給他：“早去早回。”
民宿的床很柔軟，躺進去如同陷進了雲端。我在屋子裏昏天暗地睡了半天。夢裏還是那棵長滿了金蘋果的樹，黃橙橙的從綠葉中冒出來。
等我睡醒睜開眼，目光呆滯地盯著窗外黑漆漆的天空，又開始思索著現在到底是晚上還是第二天淩晨。
腦子還沒徹底清醒，外面院子裏忽然吵鬧起來。我以為是柴洛采購回來，正準備出去看看他到底為了買什麽以至於耗費大半天時間。
腳才剛踏出小門，耳朵裏飄進一陣更加高昂的爭吵。我順著聲音望去，看見郭獻和他媽媽還有他的小夥伴宋鏡仲都在院子裏。
三人身邊站著一個陌生女孩，她看起來義憤填膺。勢有以一抵三的勁頭。
我發誓不是故意要偷聽他們談話的，只是他們幾個人站在院子中央尤其顯眼。加上對方的聲音實在過於外放。我想把耳朵堵上都不能阻擋自己聽見秘密。
那女孩看起來脾氣不怎麽好：“他從來你們家就沒再回去過。一下午都不知道去哪了。你們到底對杜齊彥說什麽了？！”
郭獻倒是還和以前一樣，他穩聲道：“程鹿，你是以為我們把他藏起來了還是覺得我們把他怎麽著了？他拿著一把刀莫名其妙來我家，我都還沒說話你倒開始威脅我們了？”
宋鏡開始站到中間把他們倆隔開。
我在邊上面無表情看他們吵架，腦子裏想的卻是柴洛到底去哪裏“趕集”了，流連忘返到現在也沒回來。
“他們這是怎麽了？”
身後有個聲音忽然出現，我回過頭，發現是那個在院子做炒雞的男人。他們喊他老潘，至於叫潘什麽我也不清楚。
我淡淡蹦出兩個字：“吵架。”
他顯然不是很滿意我的回答，“為什麽吵起來了？”
我側身靠在柱子上：“來找人了。”
他瞥了我一眼，似乎對我的態度很是不滿。估計看我一臉喪樣，也懶得計較。這位潘哥上前加入他們中間。四個人的混戰變成了五個人的陣營。
他們嘰嘰喳喳就是說不出重點，吵的我頭痛的像是突然鉆進去一顆釘。
那個被喊做程鹿的女孩忽然尖聲道：“他會死的！杜齊彥他會死的！郭獻你知道嗎？上次你在學校門口那麽羞辱他，他回家差點就自殺成功了！”
院子裏裏忽然安靜起來。
程鹿繼續說：“他要是死了，都是你們害得！”
潘姓大哥終於聽明白了，他發揮自己善於調的優勢。給每個人都分配了尋找地圖。程鹿往南，老板娘往東。宋鏡仲因為要照顧郭獻，所以二人在家留守。
他舉起手遙遙一指，沖著我點名：“這位小妹你也來幫忙忙。”
然後我被迫和他們一起面對面建群。
我倒是覺得無所謂，只是覺得這位大哥好像對於尋找失蹤人口過於熟稔。想起昨天見他時，手上特殊位置磨出來的繭。我說：“你是警察？”
此時我們倆正準備走出大門，他聽後楞的停下腳步，“你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？”
我回頭，在臉上擠出來一個勉強的笑容：“瞎猜的。”
他既沒否認也沒承認，反而說起另一個話題來：“你是從穹洲市過來的？”
我嗯了一聲，“你也是？”
“不止我，”他掏出手機看了眼群裏發的尋找杜齊彥的照片，繼續說：“那個長得挺帥的人你記得吧？”
沒想到他還關註長相這方面，說起長得帥，我只想起柴洛和那天帶黑色棒球帽的人，我說：“你指哪個？”
“跟我同天來那個。”
我假裝回憶了一下：“哦，帶帽子那個。”
“我們都算是老鄉。”
我故意驚訝道：“是嗎，那可太湊巧了。”
其實我內心卻一潭死水。完全沒有什麽老鄉情，他們在我眼裏同樣都是陌生人。不會因為地域讓我有什麽特殊的情感。不過洛寨最近像是捅了穹洲的馬蜂窩，大批大批的人往這跑這點讓我困惑不已。
潘哥晃了晃手電筒，從側面灌木叢裏竄出一只流浪貓。“可不是嘛，不過杜齊彥那孩子家裏怎麽就他一個人，他父母呢？”
我說：“我跟你一樣都是外鄉人，怎麽知道他們鄰裏鄰居的事。”
話題被我終結，他又問：“洛寨這地方也不是什麽有名的旅游景點，普通的不能再普通。你千裏迢迢到這幹什麽來了？找人嗎？”
我說：“找死。”
他：“……”
估計是我的話太過冷場，我們相互沈默了幾分鐘。前面到分叉口，他終於又開口說話了：“我們分開找吧？”
我一聽開心的不得了，“行。”
手機手電筒一直開著，出來的時候就沒剩多少電量。如今因為照明電掉的更加迅速，我看著只留一點電電量在手機裏掙紮。
終於它連最後一丁點也消失殆盡了。
我停下來，發現又回到了前幾天柴洛和我到過的地方。鬼使神差往那棵歪脖子樹看了兩眼，月亮又大又圓，伸展的枝丫像是張牙舞爪的玉盤裂痕。
我拐了個彎，到了河邊。
岸邊烏漆墨黑地坐著一個人。
我說：“杜齊彥，這麽黑了你在這練視力嗎？”
他頭也沒回：“你哪位啊？”
我知道他認識柴洛，便說：“柴洛的朋友。”
杜齊彥回過頭，打量了我幾眼：“發量還行啊。”
我：“……”柴洛都他媽和他說了些什麽。
杜齊彥說：“柴洛哥今天還在問我哪裏有賣藥的，我也不清楚，就把家裏的芝麻給他拿了點。不過你年紀輕輕的老掉頭發怎麽回事？”
我順勢坐下來，也沒問他為什麽跑出來，“我太焦慮了。”
他說：“焦慮什麽？”
“任何事都焦慮。”我往水裏扔了個石頭，“焦慮到想去死，可是又答應了某個人要暫時熱愛生活一段時間，陪他完成心願。”
杜齊彥嘖了一聲：“我不焦慮，我就是煩。”
我說：“你煩什麽？”
他露出自己的手腕，哪怕夜色不明，我也看出了那條蜿蜒曲折的疤痕，杜齊彥說：“任何事都煩，煩到想死。可是我也答應了某個人要陪她過暑假，看恐怖小說。一起成年長大。”
這次換我嘖了。
“我也一樣。”郭獻悄無聲息的，要不是他突然出聲，我和杜齊彥倆傻子都不知道後面什麽時候來個人。
“可是某個人放棄自己的時間天天來推我，說自己要照顧我一輩子。不管他是出於愧疚還是什麽目的，我都覺得自己主動放棄生命是件很愚蠢的事。”
這次是我和杜齊彥一起嘖了。
我心想這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個“某個人”啊。因為某個人生，因為某個人死。和別人的交集雜亂無章，卻又充滿宿命感。
郭獻忽然說：“讓你媽回來吧。我爸都死一年了，我媽當時拿著以前的秘密要挾你媽出走，既然現在造成這種局面的人都不在了，我媽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，和以前一樣。”
杜齊彥低下頭：“她根本就不會理我。一年半以前離家出走，這麽久了沒回來過一次，唯一一次回來還是一年前跟你爸……”
他忽然停了下來。
我其實並沒有聽出什麽，但又覺得聽出了些什麽。我只是比較困惑他們倆居然會當著我的面討論這些。
杜齊彥坐著沒動，仿佛把我這個局外人當成空氣忽略掉了一樣。“一年前你出事那天晚上，真的看見你爸騎摩托車出去接我媽了？”
郭獻說：“除了她還能有別人嗎？”
“我還是不能理解她回家不告訴我，她去穹洲才剛剛半年的時候，還是會和我打電話。之後就偶爾發個短信，後來連短信也不發了。”
我插了一句話：“萬一你看到的是別人呢？”
郭獻瞥了我一眼，或許覺得我們三個都是尋過死的人，萬事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。“這麽晚還能出去接人，對方是個穿著白色短裙的長頭發女人，村子裏除了她誰會穿這麽短的裙子？”
我抓住漏洞，“萬一不是村子裏的人呢？”
“如果不是認識的人，別人怎麽會心甘情願上了他的車？”郭獻句句紮心：“你根本不知道，我爸在她離家出走去穹洲的時候，甚至還去那個城市找過她。回來以後沈默寡言好多天，我以為他終於要和她斷了的時候，後來有天晚上看到他出去接她。她穿著白色的短裙，上了我爸的摩托車，然後我爸把她帶到小河邊。”
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腿，“也就是那天晚上我沒了這雙腿。”
杜齊彥一直沒有吭聲，我對郭獻說：“別說什麽裙子頭發摩托車這些廢話了，你就說看見她臉了沒有？”
郭獻欲言又止，估計第一次見沒跟他好言好語說話的人，他忍了忍，最終吐出來兩個字：“沒有。”
我歪了歪身子：“那不就得了。”
杜齊彥悶住不吭聲好久，聽到我們倆的談話，他忽然說：“那的確不是我媽。”
我一楞，之前只是為了反駁郭獻故意找他話裏的漏洞，沒找到杜齊彥這人默不作聲這麽久忽然扯了個大的。
他繼續說：“那不是她，她沒回來。她嗜紅色如命，就沒有白色的裙子。”
郭獻看向他，“你這麽久不見她，就沒想過人可能是會變？喜歡的顏色會變，從前的心也會變。如果人心不會變，我爸就不會舍棄我媽去和你媽鬼混！”
杜齊彥的臉色鐵青，他忽然站起來，“郭獻你他媽給我閉嘴！”
兩人劍拔弩張，之前的平靜仿佛是假的一般。我趕緊站起來勸了勸：“有話好好說不要罵臟話，實在不行就去打一架。”
兩人同時看向我。
聽說過郭獻嘴毒，沒想到他還善於揭人傷疤。估計我們幾個的聲音聽起來太不過友好，宋鏡仲從遠處跑過來護住郭獻。
我有點驚訝：“他什麽時候來的？”
郭獻說：“我們倆一起來的，是我讓他在遠處等著。”
杜齊彥踹了一腳河邊的石頭，“那天晚上不是她，你們都把她趕出洛寨了，就別再把不屬於她的破事按加在我們身上！”
“你們倆先冷靜冷靜……”
其實說完這句話我自己都覺得如同放屁，冷靜如果有用世界上就不會有沖動行事而後悔的人了。我也不知道自己對別人為什麽能好言好語安慰幾句，同樣的話我自己聽來就是無意義。
無意義，我腦子裏全都是無意義。
但是意義到底有什麽用？
我還沒從這句哲學中抽離出來，忽然從對面跑過來一個人，那人速度太快以至於我什麽都沒看清楚。他雙臂緊緊抱著我，一句話也沒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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